五勺半

日常片段

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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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男孩是由什么做成的？」

「碎片、蜗牛和狗尾巴。」

1

一个星期里会有一次，青城排球部照惯例部活休息。凭空多出来的小半截时间，其实岩泉倒是很少为该怎么打发而困扰过——原因大半拜很不耐寂寞的及川所赐，总是准时准点等在鞋柜旁边，从打招呼到宣告接下来要去哪里哪里，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到当事人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事先曾有过约定。

约定诸如此类事件岩泉和及川自然从来不做，也不需要去做。就像岩泉很确信及川偶尔会说想去看新上映的特摄电影或是想去游戏厅玩上次没能通关的射击游戏，这些其实都在顾及自己心情，他也明白及川对自己从来不会坚定拒绝邀请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种事情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向来无需多言。

其实很多时候消磨时间更接近于原本的目的，青城排球部偶尔休息，于是主将和副主将称谓也变得无关轻重，两个人乐得做半天普通男子高中生，晃荡晃荡干些浪费时间的无谓小事。

冬天曾经一人点过一大碗冰沙比赛一样抢着吃光，吃到最后倒吸凉气两手通红，岩泉也会觉得一边喊冷一边把手偷偷伸进自己衣领里的及川倒更像个小学生，但是陪他胡闹的自己大概也没差。

也或者去看岩泉格外钟爱的特摄电影，平日下午的场次人不算很多，还能挑个正中位置。及川对这些完全不感冒，抱一桶爆米花从头吃到尾，岩泉怀疑过很多次他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在认真看，散场后再谈起高潮情节剧情时及川却应和得很快——“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很多诸如此类的月曜日限定剧场，普通平常又无甚起伏，一周一次定期上映。然后在余下大多时间里，青城排球部主将跟副主将再重新背上重重职责，做回平常大多数人眼里属于他们的角色。

这种事情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向来无需多言。

2

一年里会有两次，及川会变得格外任性到棘手的地步——把原因全部归咎于及川身上自然太过狡猾，岩泉也心知肚明另一半原因是因为自己很乐得纵容。

一次是及川的生日，自然从一跨过零点之后今日主人公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全都贴满得意忘形的标签，青城排球部也鲜见地难得配合主将大人，平日常常施以无情暴言攻击的三年生欺负主将同好会暂停活动一天，难得吐露几回真心话。像是“这几年也是辛苦你了”或是“能同你在一支球队其实很也幸运”之类的话自然不必多说，负责叫停混乱局面为所有人的发言作个总结陈词的一日代理部长大人，在重复说过大家都说过数遍的老生常谈之后，还要负责把堆到人影都快看不见的礼物全都交到及川手中。

回去路上一人捧一堆礼物小山，及川的声音透过高高礼物盒传过来有点闷闷的，询问语句常常是“那个包装完全没有美感的盒子就是小岩给的吧”或是“除了总结其他人的陈词难道小岩就没有什么其他话要对我说吗”，明明用了疑问词可怎么听怎么都是肯定语气。恶言恶语连同铁拳制裁今日全数封印，岩泉也用不着回答这种回答根本就显而易见的问题，往身旁再跨一小步。

——你啊，想哭的时候再诚实一点也没关系。

再一次自然是岩泉生日，排球部内氛围自然与及川的生日会又不大相似，铁血又热血副主将颇受后辈爱戴，于是收到的致辞里从不见戏谑，实打实全都掏心掏肺，说着说着总得要副主将大人摸摸脑袋拍拍肩，就连常年缺席部活的京谷都难得露一露面，丢下一个盒子便走。礼物盒很少轻飘飘蝴蝶结——如果有，那也都是主将大人的恶趣味，心情很好的岩泉也难得不去计较——内容也都很硬汉派，就算是跟岩泉最最不搭界的礼物，那也是国见送的一本钱德勒。

唯一的不和谐音大约只有及川压低声音的吐槽——“哎呀小岩好像没有收到女孩子的礼物啊？不要太不甘心哦。”

很迅速地被今日照常营业的欺负及川同好会还回去。

“哎呀哎呀及川，不甘心的倒不知道是谁哦？”

及川很自顾自地坚持把少了另一个人配合的漫才说完：“反正，小岩有我的礼物就够了嘛。”

当然心情很好的今日主役也很少见地没有反驳，反而是说话者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反倒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回去路上及川一个个把礼物盒掂过一遍，比收到礼物的岩泉本人还要更好奇，两个人猜了一路的哪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快到家时还分不出胜负，及川直接就往岩泉家方向走，顾不得听岩泉那一句“你这家伙跟过来跟的也太自然了吧”。

——哎呀，我忘了去跟阿姨说一声，感谢她生下小岩你嘛。

3

三次里会有一次，岩泉会耐不住及川一直磨，陪他留下来自主加练。初中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岩泉总得要看住及川是不是又开始钻什么奇怪的牛角尖练习练到不要命。

很奇怪的事，平时岩泉说什么及川都会好好听，唯独一句你当二传不输任何人怎么都听不进心里去。

说教这回事做过一次就行，高中以后及川其实很少像初中那样表现出急躁了，余裕也比从前更多了。只有得知会在IH遇上影山在的乌野时，陪他练习时又偶尔会看见与初中时很相似的表情。

原本就在不久前就把脚扭伤过，岩泉已经很反对及川再自主加练——及川的心情他不是不能懂，或者说正因为太过了解，才更想去拉住他。扭伤那一阵及川整个人都把焦躁写在脸上，混杂着的其他情绪或许可以归为不甘心或是对什么的渴求。

跟初中时候很相似、又有所不同，比起“想要逃开什么”更像“一定要战胜什么”。

所以岩泉也偶尔会答应及川留下来，练习早就配合过很多次的托球——次数多到暗号从来不需要，或者说眼神本身就足够算作只有独两人能够破译的暗号。

努力的人也理应得到同等程度的回报，认真的人也理应被认真地对待，可惜世间所盛行的等价交换法则并不涵盖如此缺少度量衡来确定量度的项目。

岩泉也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小心翼翼维护着这般自己的等价交换法则。

再后来，在两个人不在同一支球队里、高中排球也离他们的现今很远的后来，岩泉也问过及川为什么偏偏听不进他说过很多次的那句你是不输给任何人的二传。

及川很用力眨眨眼，像在回忆当时心境。

我知道小岩你说的从来都是真心话啦，当然也好好听着啊——不过，我在小岩心里一直都是第一位吧？所以根本就没有参考意义嘛。

话音刚落正巧接住一个砸向脸上的抱枕。

——哦，不过，你说的也不算全错。

行凶未遂的嫌疑人如是说。

4

一周里有四次，部活结束后及川同岩泉一起回家。回家路三年来走过将近千次，如果不限定在这条路，那么“一同走回家路”这个动作还重复了这个数目的数倍。

冬天时，从体育馆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当然诸如看星星看月亮这种只有刚交往的恋人做才会觉得有意思的事从来不做，在两个人尚还手牵着手一同回家的很小时候，及川曾经很无意识地脱口说过一句“阿一你看今天的月亮好美”，再再后来某堂国文课之后岩泉想起这件事不由得很想笑，被那时候还同班的及川看见，下课后气鼓鼓来调笑。

“小岩你上课在开什么小差啊？笑得跟傻瓜一样。”

“哦，我在想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的人长大了却会完全变样啊。”

“哈？小岩自己不也是吗？”

“啧。”

“你咂舌了吧？刚刚是咂舌了吧？不要把耳朵给堵上啊？”

这样的课间胡闹百景自然也不少见。

时间再回到晃荡晃荡高中少年时代，手当然也不再牵了，步子也不用再去刻意调整就能合上，当然有关花鸟风月季节风物诗一般事还是从来不做。

闲谈内容从今日部活状态如何到明日训练安排怎样，从小测验内容到后辈中似乎有人告白被拒，想到哪里话题就飘到哪里，永远不必担心冷场，气氛永远热热切切像两个人手中一人捧一杯刚刚从便利店买来的熬点，萝卜或是丸子，含在嘴里话中热气腾腾，从不用顾虑对方是不是听得清，感不感兴趣。

再或者不说话的时候，及川也很喜欢在那条路上哼些不成调的歌，大多是一起去看过的电影主题曲、或者是电视上一天要放不下二十遍的CM曲。有次及川难得哼起一首没那么常听见的歌，岩泉听了一路才想起那是好多年前麒麟红茶广告曲空も飛べるはず，小时候同及川等在电视机前看动画时常常听见。

随口问起及川怎么难得唱起这么老的歌，对方的回答也看似很随心所欲。

——嗯，就觉得现在很适合唱啊。

也是后来岩泉收拾家中杂物时发现及川带来的一张老旧CD，翻开歌词本时才想起这段无聊插曲也可能会有很多种深意。

也可能自己并没有误会其中深意。

5

一天里有不下五次的课间都要一起过，亏得现在还是隔壁班，所以后遗症只有两个班的同学无聊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调笑。初中时候曾经被分到一条走廊首尾两个班级，于是每天都得穿过长长走廊，途经数间教室门口，以至于到后来岩泉甚至对走廊上每扇窗户里的风景都能熟记于心。

再后来两个人也曾凑到一起抱怨过来来去去很麻烦、或是经常会在走廊碰见熟人开玩笑说体育系的人就是不一样精力旺盛得有够可以，抱怨完了，下节课还是会在两点一直线途中某一点遇见再一同停下脚步。

午饭当然也一同吃，通常都坐在正对着自动贩卖机的台阶上。两家母亲都天生热心肠，常常特地在便当里分出一区特特是给对方家中小孩准备的菜品，于是及川便当里常常有他从来不吃的油炸豆腐、而岩泉家中也再多一台面包机。

自动贩卖机里新出了哪种饮料哪种口味，他们也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及川常常会在贩卖机前犹豫要尝口味才好，抬高嗓门问坐在对面台阶上的岩泉，蜜桃味跟车厘子哪个听起来更好喝一点？

岩泉直接丢过去一个零钱包，得亏对面是反应能力绝佳的及川、中间的过道也无人经过，才险险地连同一句答话一起被接住。

——都买了吧，我可以跟你换着喝。

重新在台阶上并排坐定，运动部男生不大在意这些细节，更何况从小混到大，身形相似也曾交换穿过运动服跟球鞋，当然不会介意共喝一盒果汁这种小事。两种口味在两个人手中轮换过一遍，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岩泉也好奇为什么每次及川先挑中的味道他总觉得更好喝些。当然今天也是，口中蜜桃味果汁混着刚刚车厘子留下来的酸甜，难免每个气泡里都带着甜味。

甜得很像小时候常吃的太妃糖的夹心、多拿滋上厚厚一层糖霜、或者是上次同及川一起吃蛋糕时，他唇边沾上的奶油——岩泉当然没有尝过，但就是觉得那大概会很甜。

比蜜桃跟车厘子的百分百混合果汁还更甜。

6

一年共度的日子有三百六十五或是三百六十六天、一同度过的时光有没有十六七八年，这当然不过是无关紧要度量单位。日常的时间进行速度总比非日常要更慢一点，忙里偷闲的晃荡时间也总比超高速运转比赛时间定格更久一点，虽然感受总是因人而异，但时间这种词汇说出来难免也会容易让人有种漫长的错觉。好像小时候玩过的人生游戏，一格格切实前进，谁也不知道下一格会发生什么事件。

所谓日常大约就是连玩人生游戏时都不会写进格子内的无聊事件，但就算如此人总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放在整个长长度量衡里看来很无关紧要的瞬间，就很轻巧地从未来的很多种可能性中决定了其中之一。

如果要给它命名的话也许也能被叫做心动，或者是在这以上、尚未被察觉的某种心情。

不过男孩从来心照不宣从不提起这些。未来还有多少种可能性、时间还要走多长才能触发下一个事件，未来与广阔世界距离还很遥远，此时此刻稍微忘记一下也没有关系——现在这个小小瞬间什么都不用考虑，就只有此时此刻这里我和你。

你刚刚买的那瓶橘子汽水好不好喝，怎么空气中浮动的全是酸甜气味。

7

「碎片、蜗牛和狗尾巴，男孩就是由这些事物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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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文件时候翻出来上个月的存档……（（

引用的那段话出自鹅妈妈童谣What Are Little Boys Made Of。

狗尾巴的花语是暗恋。

植入广告空も飛べるはず的歌词里，摘一段我自己最喜欢的吧。

君と出会った奇跡が 与你相遇的奇迹

この胸にあふれてる 涌动在我的心中

きっと今は自由に空も飛べるはず 现在的我一定 连天空也能自由翱翔

赞美草野正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