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兔赤] 他跟他谈到银杏、潜水艇与巴普洛夫

瞎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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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苇京治姑且算作是个慢热的人。


这评价收到的次数比预想到的还要多点,但总之不算是什么不好的评价,赤苇通常也会照单全收。




慢热跟钝感则是不太相同的两回事。


听到这样结语的时候,多半还会收到非常有利的例证——喏,赤苇的话是慢热,木兔就是钝感了吧。


非常让人心服口服。


至于擅自被拿来当做举例论证的另一位当事人本人,则拜他钝感所赐,通常察觉不到说话者话中深意。


后来赤苇想起,觉得这倒也不算件坏事。




说到木兔——这又是个跳脱的话题。


赤苇本不是什么出挑的个性,也无意要去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但人生多半都无法遂人愿通常运转,而这部分脱轨几率则又多半依着无力改变的天命,因而平稳运行的列车总会在出乎意料的角落失去掌控,至此高速狂奔脱离既定轨道一去不再回头。


这脱离掌控的部分有时也并不是什么很大变故,只是些冥冥天注定的小小细节。


比如,赤苇京治,他的名字开头刚好是あ。


这便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发展了,他的人生本该是本平淡无奇的编年历,编年历上却无端端硬生生加进些什么大事件。——我们都知道的,赤苇京治并不是什么出挑的个性,但很多时候由不得他本人意愿,学号总是排在最前,上课时点名或是想让人来示范什么时总会拿他来下手。好在赤苇本身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性格,总能完成得符合预料。


高中时候的脱轨程度多少也还只是如此,虽然麻烦但姑且总还能想办法应付。


至于大学时代——赤苇选择住的是学校的生徒寮,两人一间房,住学校生徒寮的人本就不多,加上事情演变至此,赤苇已经学会很自然地猜透这あ字打头的名字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少麻烦桥段。


事已至此,跳脱话题总算可以言归正传——学校分配给他的另一位室友,便刚好是大他一年的学长木兔光太郎。木兔那房间另一半空了大半年,正好轮到新一年春天,正好赤苇的名字被列在名单第一位,一分就分到了这间空了一半的房间。


能够预料到会有麻烦事发生并不意味着能够预料到这麻烦事究竟会变得有多麻烦,正如搬进宿舍后赤苇受到木兔异常热烈的欢迎,竟也一时判断失误,错以为现在麻烦事已经走到了尽头。


当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麻烦事还仅仅只是个开始。那时的赤苇尚还年轻,等到他意识到也许该问问为何木兔只单人住着一间宿舍的时候,早就已经落进了个难以抽身的境地。


落棋不悔。那时候赤苇冥冥之中记起这句耳熟能详教诲,他与木兔之间自然不存在什么博弈——毕竟如果情形简单如此他理应已经稳操胜券——但自己身处的境况却又找不到更好词汇来形容,人生哪得黑白棋如此分明清晰。




在赤苇已经安心接受与木兔成为室友这一事实之后,他终于从偶尔会来串门的木兔前室友口中得知木兔的一系列事迹。


木兔当年是体育生考进来的,这点在他搬进来没两天就很快弄清楚了——不然没法解释他每天晚上都对着那些连低他一个学年的赤苇都能轻松解决的宿题哀嚎却为何依然能轻轻松松考进这大学。据说中学时代是排球部的王牌,在的学校还因此拿过全国冠军,木兔本人意外地不太显摆这些事——当然也可能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就被他的前室友木叶抢了先机,反正那时候来串门的木叶格外钟情于这一话题,开场白永远是你别看木兔这个样子宿题不会写衣服找半天不过你也知道有句老话叫人不可貌相,最后的结语则一次比一次夸得更加天花乱坠。


也不是没考虑过木兔是不是找了个托,鉴于木兔本人并不像拥有能做出这等事的才智、加上在赤苇面前夸得就算再天花乱坠也于他无甚好处,赤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万事万物有其利便有其弊,这道理赤苇再清楚不过。套用在他这位听上去其实异常器用的室友身上,除去他天生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以外,体育生也意味着他要投入更多的时间花在排球训练上,加上每逢考试他应付的方法只有考前突击通宵,完全化身作夜行动物一只。早出晚归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作息时间不同也各自安好便成,只是一与他那不拘小节个性发生个化学变化就变得分外扰民,木叶说到这里露出黯然神伤表情,赤苇明智地选择不再多问下去。


但对于赤苇来说这点反倒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他念的生物,每天掐着各种奇异时间跑去实验室观察自己悉心呵护的动物植物微生物不提,交报告的死线修罗期也难免要挑灯夜战,加上他习惯赶报告时候往电脑里再顺手塞张CD耳机一戴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井水不犯河水。




于赤苇本人也就只是这些理所当然小事,偶尔共同熬夜奋战时候还能跟木兔聊聊天来驱赶一下睡意,他比木兔还要更早起时候还会在出门前对着刷牙刷到一半的木兔顺口嘱咐一句“木兔前辈你今天考试别忘了带上铅笔涂卡用”,满口白沫没法开口的木兔顿时充分动用五官表情来表达他的诚挚谢意。


再说起来发现木兔异常健忘也是有个起因的。


宿舍楼下种着棵银杏树,入秋时节满枝头都是嫩黄色小扇,颇带几分浪漫气息,一夜之间就成为炙手可热往来情侣碰头地点。


那天赤苇刚好实验进展得不太顺利,回来时间比平时更晚,结果路过那棵银杏时候正巧看见木兔等在那呵着白气搓着手。


且不说木兔这人基本与桃色新闻绝缘,一同住了这么久也不见他跟哪个女孩有过过密关系;光是这个时间等在这个暧昧地点就很让人浮想联翩,但秉承着各自相安为好互不干涉的原则,赤苇决定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对这件事发表评论。


没想到他打算快步走回宿舍楼的时候却被桃色新闻当事人本人给叫住了。


赤苇!大嗓门在这寂静秋夜里显得分外扰民,想当作无事发生都没法的那种程度。


赤苇,我忘了带钥匙出门!语气非常理直气壮,像在回答个什么标准答案似的。


所以在这儿等你回来。口气又放软了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吸了吸鼻子。


这倒也不像是木兔做不出来的事。不如说,在等钥匙跟在等女朋友比起来,前者要符合木兔作风多了。


……不过木兔前辈你回宿舍门口等不就好了,这儿还挺冷的。


要是被人知道我忘带钥匙等了一晚上多丢人!在这等着搞不好还会有人觉得我在等人。不过我确实在等你。


说不上来木兔这个人到底是聪明是傻。那时候木兔站在银杏树下,见赤苇没搭话,又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说些诸如银杏真好看之类的客套话题,然后顺手把一直揣怀里的什么往赤苇手里一塞,说我今天吃了校门口那家刚开的甜点店卖的葡挞,特别好吃就想让你也吃吃看,只可惜不热了。


赤苇接过来道了声谢,秋夜风凉,装着葡挞的盒子只剩下薄薄一层温热。凉风一吹,满树的嫩黄叶子就簌簌地落在风里和肩头。


后来几年里赤苇路过那棵银杏,总想起木兔朝他走来时,闪着光的瞳色。




那之后赤苇非常自觉地担任起木兔的人型自走备忘录,随口一提于人于己方便何乐不为,对赤苇来说不过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跟熬夜赶报告或是赶报告时听CD一样的,不足挂齿又理所当然的小事。


但木兔显然不觉得这只是些微不足道小事。他表达谢意和好感的方式单纯而又明朗,提早出门时候终于学会小心翼翼带上门不提,晚归时候还会顺带捎上一份非常肉食系的夜宵也不提,总之银杏事件之后不出两个礼拜整栋楼都知晓赤苇温柔体贴善良周到全然不似他挂在脸上的表情冷漠淡然,就连蹲点在赤苇常去那间实验室门口红着脸掐着声送上爱心便当的女孩子都比先前又多了一倍。


也被这流言吸引来的木叶更是比赤苇本人还要喜形于色,绕来绕去就是一句总之赤苇你可真厉害不愧是学生物的这种大型猛禽类都能驯服,毕业后没准能去志村动物园当常驻嘉宾。


赤苇的回答则干脆又不失回旋余地:那样的话木兔前辈应该更适合,毕竟我再怎样也只能做到驯服猛兽,木兔前辈的话应该能跟它们成为心灵之友。




室友就是个这么奇妙的关系。虽然建立关系并未充分征求过当事人本人意愿,虽然相处时间因人而异而于赤苇和木兔则是短短休息时间,虽然学年与专业都不相同能聊的话题永远寥寥无几,但这么一来二去时间一长多少也能生出些点异于他人的情谊来。


情谊这个词又是个更微妙的概括了。好的不好的深的浅的过分的克制的全都尽数含括在内,尚未明了该分类至何处的心绪被统统打捞进这个词里,化作点什么暧昧不明的暧昧不明。




这被强行捆绑的关系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一个慢热一个钝感耗费了大半相处时间也没人发现。从实验室或是体育馆回来路上想要约人一同去食堂的时候不会第一选择考虑他,被问到挚友一类问题时也不会第一选择考虑他,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全都是公事公办商量什么时候有空一起搞个卫生,放个漫长假期就差不多要把日积月累好感度清零,几乎不会在这样时节无端端想起对方。


——几乎不会。




有年将近年末时候,木兔跟着球队一路北上打比赛,宿舍里只剩下赤苇一个。临出发前木兔一晚上没消停收拾行李,赤苇在一旁,偶尔从报告中抬抬眼,适时提醒两句。


终于收拾完毕后木兔异常满足,笑嘻嘻往床沿边一坐,顺口问了句:赤苇,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赤苇默默停下笔,想了一阵,没有回答。


喏,就像你一直在听的CD之类的……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于是木兔又重复了一遍,用着近乎好笑的认真语气。


披头士……后来赤苇开口。


披头士?木兔又重复了一遍,挠了挠耳根,我也挺喜欢的!


我最喜欢黄色潜水艇。赤苇说。


黄色潜水艇?木兔小声而迅速地又再重复了一遍,挠了挠耳根,嗯,我也喜欢!


这段莫名对话直到木兔打完比赛回来才发挥效用,期间赤苇一个人在宿舍度过了不算太长但也不短的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


木兔回来的时候,宿舍前那棵银杏已经掉光了叶子。而赤苇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暖黄色的灯光在等他。


赤苇!我给你带了伴手礼!木兔语调兴奋异常。


赤苇注意到他桌前多了个精致的硝子潜水艇,小小的,很精巧,很不像木兔的品味风格。


喏,虽然不是黄色的!


木兔说,然后又非常自得地笑了起来。


——好吧,至少木兔不带回来两只甲壳虫就已经是种进步了。赤苇对自己说。


祝你生日快乐。木兔又说。


等等,木兔前辈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不要小看我的情报网!




那天赤苇明白了两件事。


不要小看木兔的情报网。


以及木兔说谎时候,会下意识挠挠自己耳后根。




这是只有近距离观察他的室友才能发觉的事,大概。木兔向来活得坦荡荡,少有说谎时候,这大概也算是种难得一见场面,所以赤苇并未当场戳破。


直到后来他们已经可以把话说开了以后再谈起这件事,木兔嚷嚷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而赤苇也只放任他去没有应答。


在下一年木兔的生日,赤苇则长驱直入就问木兔想要什么礼物,木兔的回答异常干脆——送你喜欢的就好。


我想了解赤苇你喜欢的东西。他说。


赤苇送了他一张他喜欢的乐队的CD。




他们谈话的内容于是开始变得更多了一些。他们都听的CD,还有终于知晓意义的披头士和黄色潜水艇;他们宿舍楼下季节限定吸引情侣的银杏,还有超市里季节限定的甜点和饮料;赤苇永远做不完实验和木兔永远记不住的复杂人名,木兔永远日复一日的训练和赤苇被迫熬夜倒了时差看完的比赛。


赤苇说,木兔前辈你现在一看到宿题就开始往我这边瞧,完全变成巴普洛夫的猛禽类了吧。


木兔说,赤苇你不打排球真的很可惜,这么聪明一定会是二传,这样我就能打到你的托球了。




养成的条件反射——或者说得好听一些,所谓驯服当然不能够是巴普洛夫显灵造就,说起来时间才是最伟大的驯兽师,潜移默化不知觉间就能改变很多原本以为不会再改变的事物,再慢热、再钝感的人都无力避免,也或早或晚都会察觉。


就像现在。


赤苇回到空荡荡宿舍时,才想起今天是木兔毕业退舍日子。


——不是常会听到类似的说法吗,临近毕业前会跟室友的关系突然一下子拉近之类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用在这里也不算合适,说到底将死的也只有限定于这段时间存在的某段关系而已。


也难怪常被人说慢热。跟木兔的钝感不一样的,他回想起这几年的经历和那些不算太麻烦的麻烦事,他竟非常不思议地察觉到了自己体内感情发生微妙变化的细碎过程。这过程太细碎,累积效应都要经过漫长时间才能被人察觉,量变导致质变,质变还没来得及宣告结局就没了终点。


赤苇站在那空了一半的房间,想起曾经这另一半还被某个人填满了的过去。


他看到桌子上的潜水艇、银杏叶标本和CD。


CD。他拿起CD,发现这是木兔落下的、自己送给他的那张CD。


早上出门前应该嘱咐他一句不要落下东西的。赤苇想。


但谁能想到出门时自己对顶着一头乱发的木兔说的那句再见就真的应现了呢。他又想。


他把那张CD放进电脑。现在没人在,不用戴耳机。


于是音符很快就挤满了整个房间,撕扯着的、徘徊着的、找不到落点的歌声。


Bon voyage,他想起这首歌的标题。




砰地一下,赤苇回过头去,看见门被慌乱地推开。


门口的木兔喘着气。


那、那个,我突然想起来……


赤苇看见木兔抬起手,挠了挠通红的耳根。


呃,我只是回来找我落下的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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