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勺半

（1）

==================

4 ダイナマイト

那天孤爪姑且同黑尾交换了电话号码和LINE账号，其实等到他回家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万一以后每天都要迎接消息轰炸那大概想想就很头疼，又再转念一想，也或者其实根本没必要太在意，没准黑尾也只是说说客套话留个联系方式就当作结束句点，况且自己本也不是那么值得深交的人。

简单来说，他觉得自己大抵能算作是个无趣的人。爱好单一又不擅长交际，但偏偏又带着点与生俱来的敏感，随便谁说句什么他都能记得很清。

所以他想起过黑尾对他的评价，那时自己难免窘迫因而没有立即出口反驳，更何况看着黑尾说话时神情心知肚明反驳也是无用。他总很少在歌里写自己的事，试图隐藏起自己气息，多半只因为他本身就没有什么故事，也不值得一探。

或者，故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都不值得一提。

对于黑尾，他原本也只打算只把合作关系限定在这一曲时间内，该对黑尾说的做的也都已经收尾，但他后来想起，才发觉自己身上本并没有多少故事，但凡跟黑尾有关的，剧情走向都永远不在他预料掌控之内。

那天他反常地答应黑尾交换联络方式的请求，事后他才想着要为自己行为找个理由，也许是那天听到黑尾唱起他的歌时的样子，比他先前早就在脑海里反复勾勒过数遍的模样还要更有感染力一点。他没什么长处，但自认看人也有七八分准确，而黑尾——孤爪心内犹豫一阵，把他划进剩下那一二分里。

大概对于孤爪来说黑尾这个人最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好像没那么容易归类，就像那天孤爪的LINE联系人里难得再多一个人，他思考了半天该把黑尾归在哪个组别里，工作关系已经差不多要划上句号，朋友又远远算不上，思考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放弃归类只留个空荡荡备注名躺在列表里。

希望自己打游戏时候那名字不要突然出现在消息通知栏里才好。孤爪兀自嘀咕了一句。

结果黑尾的消息倒确实来得很有节制。不算太频繁，偶尔提到的内容也只有那张新单曲的封面定了三个候选方案不知道孤爪先生中意哪个之类工作讯息，孤爪懒洋洋在床上翻个身，腾出手来一字一句回。

黑尾先生，请不要随意侵占我私人时间来讨论你的工作问题。

那边很快回了个道歉表情过来，虽然品味差到孤爪都开始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奇怪生物。

不过这姑且也是了解你喜好的一步。

又接着发了一句过来。

孤爪没法，心内暗自吐槽一句这家伙搞不好去六本木当个牛郎比现在还能挣得更多点，随手选了个黑白色的封面。

那边厢只回了个OK手势。等到又再过两日的午后，孤爪一觉醒来，发现又收到黑尾发来的封面最终定稿，附带一条新消息。

这周末你有没空，那家咖啡店出了苹果派新品，我请你。

孤爪想了很久，没想到拒绝理由。按约定时间到了那家咖啡店，就看见之前自己坐过的那个角落正坐着黑尾，冲他招手示意。

孤爪叹口气，拉开黑尾对面的椅子坐下。

服务生来得恰巧，往孤爪面前放上黑咖啡和苹果派。

如果没人在，真希望能把脸埋进刚烤好的苹果派里。

孤爪心内无缘无故冒出这样想法。只好摆摆头摆脱这想法，重新找了个话题。

“说起来，今天是你新歌的配信日？”

黑尾顿时露出一副“你居然知道”的表情：“——不过就算自己在家也肯定会很焦虑，不如出来坐坐。”

“也是。”

“孤爪先生你呢？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玩游戏之类的。”

“啊，奥赛罗？”

“也不全是奥赛罗。”

“不过上次看了一局，孤爪先生玩得很厉害呢。”

不得不说黑尾开了个好话题，谈到游戏时候孤爪心里难免也放松了一些，话也不自觉稍微变多了一点。

“黑尾先生……平时也在玩吗？”

“啊倒也没有，就是玩过几次的程度。”

“那……”孤爪偏着头想了想，“要一起来玩吗？”

看着黑尾脸上显出点讶异情绪，又迅速补了一句：“我不常跟人出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要是觉得无聊就直……”

“不，不是，我完全没觉得无聊。”黑尾笑起来，“倒不如说，我在惊讶你怎么能跟我想到一块去。”

怕孤爪不信似的，掏出手机来点点主屏幕给他看：“你看，我还特地去下了奥赛罗，怕跟你没什么共同话题玩玩游戏也好。”

孤爪也轻车熟路拿出手机来，边打开添加好友界面边嘀咕一句“这ID名果然品味很差”。

幸好黑尾正兴致勃勃忙着通过好友申请，并没太在意他说什么。

战局一下就拉响，出于新手特权，孤爪自然让黑尾执黑子先手下，反正奥赛罗还是势均力敌下起来才有意思一些。

过了一阵孤爪就发现自己可能太过低估黑尾了。虽然嘴上自谦着“只下过几局”，但落子却不显生疏，甚至有几着险险地逼到了他的要害，幸而他反应极快，迅速又反击了回去。与他大多数时候下子总是轻快而利落不同，黑尾总下得慎而缓，思考时总习惯性单手拿着手机、单手撑住下巴。

孤爪忙里偷闲思考间隙抽空往对面看几眼，平时玩奥赛罗都是线上联机，少有能直接看到对手的时候。他想起第一次在这咖啡店看到黑尾的场景，那时候他不知道黑尾看自己玩奥赛罗的样子为什么会发笑，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都快要被耗尽，孤爪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该你下了，クロ。”

还不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对面黑尾就完全不顾棋局——孤爪看见他思考许久的那一步被下在一个明显不利的角落，但自己同时也没有余裕去管——猛的抬起头来：“孤爪先生你刚刚叫我……什么？”

孤爪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我说的是黑子的那个クロ……”

黑尾一瞬闪过点失望神情，而后又重新把视线投回到手机屏幕上，手习惯性摸过下巴，现在孤爪知道那是他思考时常有动作。

“那，孤爪先生，如果今天我能赢你，答应我个要求吧？”

孤爪不紧不慢下完他那着棋才抬眼瞧了瞧对方：“太难的要求我做不到。”

“不难，”黑尾呷了口柠檬水，“就是如果我赢了，能让我叫你研磨吗？”

孤爪挪开视线，再次思考起把脸埋进苹果派里在此时此刻此地究竟是否可行。

“先赢了再说。”

那天他们的棋局一局复一局，战事一直持续到傍晚，黑尾是意外地不愿意轻易认输的类型，而孤爪刚好乐得有人陪他玩游戏，于是此般情形一直维持到两个人的手机都发出电量不足提醒，黑尾才懊悔地往椅背上一瘫，嘟囔着明明刚刚那局已经有了反杀机会怎么就被自己给看漏。孤爪在他对面耸耸肩，看着面前摞起的空荡荡甜点碟子发愣。

而后他们终于在店门口分道扬镳，黑尾不甘心地在道别时还附上一句，我回去多练练，下次再玩时一定能赢你。

不过今天的赌注过期作废。孤爪适时补上一句。

黑尾被噎得无法，只好点点头甘愿放弃。

孤爪偏着头看黑尾模样，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好笑——虽然他从不会把这些情绪显现在脸上。他想了想，低声又再加了一句。

“明明之前没问过同意就已经叫过一次来着。”

黑尾一愣：“我以为那时候你没听清？”

“没听清怎么可能应。”

这话大概很出乎黑尾意料，孤爪在心里暗自揣测，他看见黑尾脸上错愕神情转瞬而逝，嘴角都不由自主透出笑意。

“研磨，你果然很有趣。”

“我一点也不……”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抬头撞见黑尾投过来的视线，看见夕阳里的光和影都盛在他眼底，反射出点什么难以言说的微妙情绪。于是反驳声音都变得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尾音被咽了回去，再说下去想必对方也接收不到，怎么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研磨，下次、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一起合作吧。”

“这是赌注吗？”

“不是——”黑尾摸摸下巴想了想，“是约定吧。”

孤爪没出声，只是以微不可见角度点了点头。

他们终于走到该分别路口，挥挥手道已经到过无数次的再见。

孤爪一个人埋着头走了几步，犹豫着回过身望，望见黑尾已经走到那条路尽头，夕阳就好像等在他那条路的终点。孤爪下意识抬手遮住光线，落日就溶在他指尖，他透过指缝看见早春寒风起了，黑尾长长风衣扬在光线里，胡乱披着的那条蓝色围巾格外显眼，晃过一个转角，就彻底消失不见。

孤爪重新回过头来，踩着自己拉得长长的影子，也走得很慢。

5 勝ち戦

虽然那天顺势把下次就说出了口，其实黑尾心里也没有几分底气。新歌一发日程也紧了，大型音番自然是看不上他这样的无名歌手的，或者即便有他也分配不到多少时间，公司更是完全放任他自流，他就算卯足了劲也没处使。好在他也算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过数年，又是容易相熟的个性，人脉也算积攒了点，虽然这里的友情多半不经一摧，有没有人气对待态度天差地别，但偶尔也会有例外时候。

黑尾把自己通讯录从头翻到尾，还在犹疑时候，反倒先接到了个来电。

电话是木兔打来的。说来木兔也算是他在这圈子里少数几位交心朋友之一，刚出道时候他还风头正盛，上了个访谈节目，正好木兔也刚出道，做助理MC，那时话都还插不上几句。两个人年纪相仿，后台乐屋里聊起来也总能合到一块，当下立刻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居然愈聊愈投机，联系一直维持至今，你来我往的还生出些战友情谊来。

木兔的路走得比他顺些，天然又直率的主持风格从不会冷场、意外地在嘉宾在观众里都还算受欢迎，这次的电话就是告诉黑尾他刚刚开了个新的广播节目，想请黑尾来做一期嘉宾。

反正是广播也不是地上波，没什么压力，那边也说按我喜好来就好，所以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木兔这么说。不过就算你不来我也肯定要放你新歌，歌都放了人不来也说不过去！你那牛郎一样的话术搞不好意外很适合做电台节目！

黑尾自然一口应了下来。广播放送时间在深夜，好在黑尾跟木兔都是夜行性动物，打开了话匣子就聊得顺畅，从黑尾最近在玩的奥赛罗到木兔最近在看的少年漫画，气氛热切得完全不像个深夜电台。节目最末木兔放了那首reversi，笑嘻嘻地还顺口问了句我听说孤爪先生很难约到，没想到你居然能请他来帮忙写歌？

黑尾咧咧嘴，知道孤爪多半不会听这电台，反倒坦然了许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约到研磨其实只用了三分钟时间。

而后歌随之放到了结尾，节目监督也比出结束的示意手势，隔壁木兔笑嘻嘻拍拍他的肩，凑近话筒说几句定番结语，宣告这期节目就此终了，最后还调侃了句黑尾最后那句话不认真听可真像是黄金档多拉马的结尾台词，后面还要来句敬请期待下集的那种。

黑尾也被逗笑，居然也有那么几分期待起这期广播结束之后的反响来。

下了节目，回家时候已经是午夜时间。路过便利店时候黑尾顺路进去想看看有没有漫画新刊，进门时候听见万年不变欢迎铃声，坐在柜台前昏昏欲睡的店员抬起头来，有气无力说一声欢迎光临，又再埋头摆弄起手机。

黑尾在杂志栏前站了一会，才忽而慢半拍产生种慢半拍的犹如从梦境中跌回现实的错觉。演播室里灯光暖黄又热切，甚至让他多少有些自满地想着今天的广播效果也许还算不错、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好歌和好机会都有了，只差有人来发现。

但实际——实际，哪怕是在这样不正常时间点走在路上，也从不会有什么记者盯着他，更不用说被人认出，无论翻多少本音乐杂志也不会出现他名字，路上颇有些心焦地刷着社交账号、却也发现自己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人话题中。

几个月之前其实他也在这家便利店打过工，也在午夜时间段，也曾昏昏欲睡说过含糊不清的欢迎光临，与所有的他人没什么不同。

像所有普通平凡行走着的无起伏故事，像芸芸众生像中的数十数百数千万分之一。

他不甘心地拿出手机刷了刷配信榜，数字其实比起前几日有所增加，跟先前几首单曲比起来可能还算是好成绩——但一跟他人对比就被打回原形，排在个不上不下尴尬位置，离及格线还差了个说轻也轻说重也重的一口气。

下次。他结了帐，重新穿过夜色，约定或许不该轻易说出口的，他暗自想。

那天晚上到家早就已经是不早时间，好在次日并无行程、也没有打工排班，黑尾索性抛了杂念一头扎进梦境里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他醒来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午后时间，顺手拿起手机，第一眼就瞧见孤爪给他发来的消息。

于是立马直接坐了起身，敲敲尚还不够清醒的脑袋确认过这并非梦境，不会有梦醒时分的难受错觉，才敢点开消息提醒。

——不要在节目里用那么容易引人误会的说法啊。

黑尾愣了愣神，回忆了一下昨天自己说过做过什么，琢磨半天才想起昨天自己在木兔电台里说的那一句。

这么一想，不知为何嘴角还爬了几分笑意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了回复过去。

我以为昨天晚上游戏有新活动你不会听广播的。

那边的回讯倒是快得很：放心，边听广播边玩游戏这种事我还是有余力办到的。

被孤爪抓住了自己多少有些故意而为之的“失言”，但他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没有几分心虚。

听到了最后的听众原来也有这其中之一。记住了他名字和发言的听众大概只寥寥无几，好在还有这位其中之一。

黑尾试图用手遮住唇边来掩饰一番自己的笑意，发现于事无补时候甚至还欲盖弥彰咳了两声，而后才想起屏幕那边的孤爪并无法察觉到他表情、这房里除了他也并无其他人在。

顿时心内温度凉了一半。

这时候手机铃声倒是好巧不巧响起，黑尾一接听见是夜久声音，想起自己这次不算太满意的成绩，心又再凉了一半。

“怎么听起来这么无精打采的？明明今天是休息日来着。”

“也、也没什么。”

对面的夜久大概只全当他为工作烦心，还就势安慰了几句：“其实昨天的广播就听感而言效果还算不错，不过木兔的受众大多本身就喜好欢快热闹一卦的，不能接受你的曲风也是正常。”

“夜久，你今天居然这么温柔？”

黑尾心里咯噔一下，反而冒出点类似于最后的晚餐一般的不详预感。

“喔，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个消息要通知你。”

“等等等等，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对面的夜久反倒笑出声来了：“放心，是个好消息。黑尾，你平时看不看推理小说？”

黑尾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击得没能来得及消化，只规规矩矩应了句。

“平时没什么时间，也就偶尔看看的程度。”

“那你听说过去年拿了浮士德赏的那本小说吗？叫《青苔》的那本。”

“听是听说过……怎么了？”

“……看来不仅是小说，你连看新闻的时间都没有。这小说前阵子报知过要改成深夜电视剧的吧？”

黑尾一时没有接话。夜久也没有往下再说，也许在等他回答，电话里只剩下沙沙的杂乱电波声音。

他知道这房内除了他并无其他人在，于是用力捋了把自己的脸，像是想让自己无法控制的表情与心情全都一并消退。而后才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口问。

“难道是……”

他声音带了点喑哑，没有说完下半句。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猜的，”夜久也顿了顿，“不过我想多半就是你猜的那个难道。那部剧的监督似乎很喜欢木兔，昨天也听了那期电台，然后……”

“然后？”

“说是你的歌声和曲风都跟电视剧主题很衬，问你有没有意愿来唱那部剧的主题曲？”

“我有！”黑尾开口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发哑，大约是怕对面夜久没有听清，或者是因为单纯只想再重复一遍这样字句，又再说了句，“请务必……交给我来唱。”

“嗯，我知道了。”夜久轻快声音又沉了沉，能听见他往纸上用力写字的声音。

黑尾终于晃过神来，想起自己曾与孤爪的约定，又再提起话题。

“不过……”

“不过……”

开口正巧撞到一块，黑尾连忙说了句夜久你先说吧。

夜久也不客气，直接就接过话头来。

“不过那监督还有个要求……虽然不知道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什么要求？”

黑尾问完，居然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监督说，希望这次也能让孤爪先生跟你合作。”

==============TBC

慢慢来 希望没有太金手指……

毕竟我能给黑尾开的最大的金手指大概就是研磨本人了。